“人工智能”从2017年第一次出现在政府工作报告后,今年已经是第三年被写入政府工作报告中，也再次成为今年全国两会上委员代表们热议的话题。

截至3月13日，南都记者梳理了40位委员和代表在今年全国两会期间发表的与人工智能相关的提案、建议、议案以及采访观点，发现其建言内容大多集中在人工智能的应用领域、人工智能立法、技术突破、人才培养以及数据开放等方面。

南都统计发现，有34位委员代表谈及人工智能应用落地，占比高达85%，其中交通、医疗、制造业、教育成为最受关注的四大应用领域；有11位提到了与人工智能立法相关的话题，占比达到27.5%；9位谈及人工智能技术发展中面临的瓶颈，并围绕基础理论、深度学习、脑科学以及自研芯片等给出突破瓶颈的建议；有6位提及人才培养相关建议或话题，占比为15%；有4位的建议或提案涉及到数据开放，并且较多集中在公共数据对大众的开放，希望能够实现数据的“普惠”。

2017年，李克强总理在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全面实施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规划，加快新材料、新能源、人工智能、集成电路、生物制药、第五代移动通信等技术研发和转化，做大做强产业集群。

2018年，人工智能第二次被写入政府工作报告：做大做强新兴产业集群，实施大数据发展行动，加强新一代人工智能研发应用，在医疗、养老、教育、文化、体育等多领域推进“互联网+”。

2019年，人工智能再次出现在政府工作报告，与此同时“智能+”也成为“互联网+”之后，首次出现在报告中的全新关键词。3月5日上午，国务院总理李克强作政府工作报告时称，要打造工业互联网平台，拓展“智能+”，为制造业转型升级赋能。同时，政府工作报告还指出，“要促进新兴产业加快发展。深化大数据、人工智能等研发应用，培育新一代信息技术、高端装备、生物医药、新能源汽车、新材料等新兴产业集群，壮大数字经济。”

南都记者分析发现，两会期间建言人工智能的40位委员代表中，有10位来自互联网企业，9位来自政界与学界，其余则来自医疗、汽车、通信、金融、芯片、制造业、地产、物流等8个不同的行业，人工智能已从互联网行业探讨的技术话题走向社会民生话题，也走向越来越宽阔的应用领域。

对于人工智能的发展，科学技术部部长王志刚在“部长通道”接受采访时表示，人工智能的发展应用是科技的发展，也是交叉学科的发展，更是新一轮工业革命的重要趋势。“技术对大家来讲相对都是平等的，国际社会应该加强合作，在这一点上，我们希望与世界各国一起趋利避害。第一，要加快推动人工智能在基础理论、算法、计算能力、数学模型等方面的进步；第二，要加强芯片、器件、部件方面的研发；第三，要加强设备、系统等方面的协作。特别是我们希望国际社会加强人工智能在隐私、伦理、法律法规方面的交流合作，共同推动人工智能技术的国际治理和行业自律，宣扬好的社会公德和伦理道德，推动人工智能更好地造福人类。”

在行业应用层面，多位来自互联网领域的委员和代表均认为人工智能技术进入规模化应用阶段，此前通过热炒概念所形成的泡沫将自然褪去。

“我们认为从2016年开始，人工智能的效益逐渐兑现。2019年开始人工智能规模化应用落地。我相信这一波人工智能浪潮，在教育、医疗、司法等很多领域，中国都有望走在世界最前面”，全国人大代表、科大讯飞董事长刘庆峰接受南都记者采访时称，但他同时表示，“只玩概念去融资，没有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的应用和明确商业模式的人工智能企业，2019年基本上很难再获得融，可能就会退出。”无独有偶，全国政协委员、搜狗公司CEO王小川同样认为人工智能技术从2016年开始走向落地。“2016年开始，随着阿尔法狗的落地，人工智能进入狂热阶段，现在有点退潮的倾向，反而在这个阶段，一些能够落地的应用在未来是非常有生命力的，尤其在语音、图像或者跟传统制造业结合的领域，会带来很大的想象空间”，王小川向南都记者表示。

从加强人工智能技术研发和转化、加强新一代人工智能研发应用到深化人工智能研发应用、拓展“智能+”，伴随着每一年政府工作报告中关注点的变化，人工智能也在从技术走向应用。

南都记者梳理上述40位委员代表的提案、建议、议案以及采访中的观点发现，在其建言的人工智能应用领域中，交通、医疗、制造业、教育成为四大高频词，其后依次为智慧城市、农业、实体经济、就业、物流、地产、环保、慈善。

事实上，智慧交通、智能驾驶也是目前人工智能技术应用最密集的领域，共有10位委员代表对此提出建议。其中李彦宏在提案中建议，国家进一步加强引导，建立数据共享和使用机制，鼓励各地探索并构建智能交通解决方案。“第一，加快车路协同标准制定。第二，推进交通基础设施智能化改造，鼓励各地政府增加车路协同路侧设备布设，开发车路协同管理平台。第三，开展智能交通应用示范，选取有条件的城市，率先部署智能交通信号灯、智能停车等应用，并逐步向全国推广。”

全国人大代表、东风汽车公司副总工程师谈民强则表示，自动驾驶的推进，除了技术之外，法规标准、设施配套也是关键。“我们的智能网联技术以研究自动驾驶技术为主要方向，但产业化还要一步一个脚印地从辅助驾驶做起，做好积累。”

在智能医疗方面，李彦宏、马化腾、王小川、刘庆峰等互联网企业代表、委员均提出相关建议。其中王小川向南都记者表示他最期待人工智能与医疗的结合，“我们知道看病这件事，更多地靠医生的经验，但医生的数量实际上是不够的，大家挂号、排队的工作量也很大，如果通过人工智能大家可以足不出户地与医生交流，放大医生的资源，会对民众的健康产生非常大的提升。”全国政协委员、方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主任吴浩同样带来提案，呼吁让智慧医疗尽快惠及基层,提升百姓健康服务获得感。吴浩表示，以“互联网+”、人工智能技术为支撑的“互联网+家庭医生”服务实现了从“以疾病为中心”向“以健康为中心”转变，得到了社区居民的认可。

在落地应用的另一边，人工智能仍面临技术瓶颈，南都记者梳理发现，针对人工智能技术突破的观点集中在基础理论、深度学习、脑科学、以及自研芯片等。

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科学院自动化研究所所长徐波认为，经过60多年发展，人工智能基础理论面临新的瓶颈。“应用场景落地是目前我国人工智能发展的主要驱动力量，如果坚持需求导向、市场倒逼的科技发展路径，高度重视从重大需求中抽象和定义重大基础研究问题，并组织顶尖科学家和工程师长期稳定地进行团队式研究攻关，我国有可能取得人工智能重大基础理论的创新突破。”

在算法方面，全国人大代表、科大讯飞董事长刘庆峰向南都记者表示，“人工智能的算法还有很多局限性。比如无监督训练现在还很难实现，除了像围棋这样规则很透明、信息完全充分的领域人工智能可以无师自通，其他绝大部分领域必须要进行大量数据学习，而不能像人类一样看了少量数据马上就能触类旁通。”全国人大代表、电子科技大学教授尧德中同样指出，现在的人工智能是基于大数据的学习，需要操纵计算机来进行训练的一个系统，基本都应用在比较规则的、重复性的领域内：比如图像处理、语音识别，包括医学领域的初步诊断，但对智能化要求更高的一些领域，人工智能现在还无法胜任。尧德中举例说，随着老龄化来临，可能需要聊天机器人，这对人工智能的要求就更高，需要在现在的人工智能基础上进行升级，这就需要“类脑智能”，即深度学习。

刘庆峰对人工智能的技术突破提出3大建议：1、加大数学基础原理的研究，创新数学统计建模方法；2、加强脑科学基础研究，脑智同飞带动人工智能技术发展；3、加快人工智能落地应用，以人机耦合模式反哺人工智能基础研究。“脑科学研究和数学统计建模方法深度结合，将是人工智能下一步发展的突破方向之一。建议财政部、科技部、工信部、发改委进一步加大对人工智能基础研究特别是数学基础原理研究的支持力度”，刘庆峰表示，“人机耦合是人工智能技术在推向实用过程中将长期使用的一种方式。建议我国推广人机耦合的协作模式，加快人工智能落地应用，通过技术和产品双轮驱动反哺人工智能基础研究。”

在芯片方面，全国政协委员、中国工程院院士、中星微电子集团创建人兼首席科学家邓中翰则提出加快自主芯片技术及产业发展的建议。邓中翰说，“人工智能与航天、军工等重要领域一样，必须实现底层核心芯片的自主可控，才能确保国家安全、公共安全和信息安全。”邓中翰指出，“我国在全球化时代发展芯片技术及产业不能闭门造车，只有在国际竞争中获得市场认可才算是真正成功。也不能试图生产所有种类的芯片，要在人类命运共同体中，建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合作关系。一方面，要坚持创新，掌握自主知识产权的关键核心技术，规避国外专利限制;另一方面，也要保持与国际通用技术生态的互联互通，才能获得广泛接受，走得更远。”

在3月4日的十三届全国人大二次会议的新闻发布会上，大会发言人张业遂表示已将一些与人工智能密切相关的立法项目（如数字安全法、个人信息保护法和修改科学技术进步法等）列入了本届的立法规划，同时把人工智能方面立法列入抓紧研究项目，围绕相关法律问题进行深入的调查论证，努力使人工智能创新发展，努力为人工智能的创新发展提供有力的法治保障。

南都记者对40位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的建议和提案进行梳理发现，有11位提到了与人工智能立法相关的话题，占比达到27.5%。

全国人大代表、致公党中央委员、上海市委专职副主委邵志清表示随着人工智能应用发展迅速，其“双刃剑”效应也随之显现，他建议围绕资源获取、主体认定、行为认定、责任划分等方面，制定人工智能应用管理法。如明确禁止采集个人隐私、商业秘密、国家机密的资料、信息、数据，避免被人和机器恶意利用，从源头上遏制人工智能的不法应用；明确责任划分和处罚的原则，一旦有侵害发生，让智能机器人的使用者、制造者、机器人本身承担严格区分的相关责任等。

他强调由于社会对人工智能的认识尚处于初步阶段，尚不具备进行人工智能综合立法的条件，为了防范重大风险，建议对人工智能的应用进行立法。

作为来自企业一线的全国人大代表，腾讯董事会主席兼首席执行官马化腾建议加快研究新兴技术领域的法律规则问题，其中就包括了人工智能规则方面。他建言为相关人工智能应用建立安全标准、打击数据及人工智能相关的新型犯罪、为人工智能应用探索制定恰当合理的规则。

不过，同是出身互联网的全国政协委员、百度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李彦宏则认为人工智能相关立法不应太超前，可以“稍微让它跑一段在总结经验，找到规律再来立法”。他认为人工智能所涉及到的不同领域其对应的立法细节也不尽相同，因此他表示：“应该去分析这些问题，找到规律，然后做出相应的立法。”

“人工智能”连续三年被写进政府工作报告中，今年除了对人工智能技术应用的讨论，不少代表和委员都开始关注人工智能人才培养体制的建立。南都记者统计的40位代表和委员中，有6位提及了人才培养相关建议或话题，占比为15%。

对于人工智能领域的人才培养问题，不少代表和委员都提及了要做好学科建设，储备基础人才。例如全国人大代表、科大讯飞董事长刘庆峰就建议教育部开展“能力提升工程”。强化数理、计算机、通讯等与人工智能强相关的基础学科教育；鼓励引入素养教程、开设创新项目、举办应用竞赛、建立科普平台，提升人才的专业素养能力。

全国政协委员、香港恒基兆业集团副主席李家杰除了关注到学科建设，更是建言应鼓励校企合作解决人工智能领域的应用型人才缺口的问题。他认为企业可以与学校共建人工智能的专业或相关课程，甚至是参与到配套环境的建设当中。这样既能够将企业的一线经验代入学校，同时学术研究也可以为产业提供机会。此外，李家杰还建议能够利用国家的人才引进计划，有针对性引入人工智能领域的顶级科学家和优秀青年人才，同时配合粤港澳大湾区的建设，搭建国际化的人工智能平台。

除了上述的学科型人才，刘庆峰在建议中还提及了技术工人在人才体系中的重要性。他建议教育部、人社部突出应用技能型人才的建设，强化技能培训和开发，结合实用场景培育行业技能人才和技术工人；通过人机耦合的模式，实现更大更好的产出，从而不断推进人工智能+行业的落地应用。

今年两会期间，关于数据开放的讨论是人工智能热点下提及频率较高的一个细分方向。南都记者统计发现，40名代表和委员中有10%的建议或提案涉及到数据开放，并且较多集中在公共数据对大众的开放，希望能够实现数据的“普惠”。

其中最为典型的是全国政协委员、搜狗公司CEO王小川带来的提案。他认为数据是确立我国人工智能领域竞争优势的重要抓手，但当前我国公共数据潜能尚未完全释放，这也一定程度制约了人工智能在民生领域的应用。因此他建议加大公共数据开放力度广度，开展应用试点示范，完善配套管理体系，以提升全社会公共服务效率，助力增进民生福祉。

全国人大代表、苏宁控股集团董事长张近东建议应该在数据开放上造福大众创业。他建言政府开放数据的重点放在打开局域数据壁垒、降低获取自有数据的成本、扩大数据再开发利用等重点方向，通过引导社会资本对数据进行增值开发，形成大数据应用平台造福大众创业；同时设定激励机制，引导数据共享服务与公众需求，对于公众迫切需要的，如交通信息、环境信息等数据，率先推进开放共享；探索建立信息社会化开放共享绩效评价制度，鼓励创业企业运用和开发数据产品。

除了造福大众，数据开放还能深入产业。全国政协委员、台盟中央常委、福建泉州市政协副主席骆沙鸣认为目前数字农业目前仍处在发展阶段，存在农业信息数据的管理和标准化有待加强等问题。因此他建议开发共建共享的省级数字农业空间信息管理平台；建立国家农业信息数据库和各省市子库，朝着多元化扁平化、多媒体化、智能化、网络化的方向发展。

统筹：南方报业全媒体、南方都市报记者 甄芹 田爱丽

采写：南方报业全媒体、南方都市报记者 马宁宁 徐冰倩 实习生 卢洁萍 汪陈晨

制图：何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