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知道，我们对罗马人充满好奇。但是罗马人对什么好奇？我们一直认为，肯定是某种有智慧的东西吧，比如哲学，或者像传说中的斯多葛主义者那样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可事实当然并非如此。

来自瑞士、德国和美国的三位学生前赴后继，一起用人工智能破译了著名的古罗马赫库兰尼姆卷轴，获得了70万美元的奖金。

在这个卷轴中，古代的罗马人思考的内容，主要是关于食物，还有音乐和手舞足蹈。

公元79年：命运与奇迹

公元79年，意大利赫库兰尼姆（Herculaneum）附近的维苏威山爆发，摧毁了赫库兰尼姆城和庞贝城，但当地一间图书室竟然在强烈的火山灰、高温和浮石袭击后，奇迹般地幸存下来。

赫库兰尼姆位于那不勒斯东南8公里处，是古罗马的海滨度假胜地，实际上比庞贝城更靠近火山，但因为强风的原因，火山烟云首先吹向了东南方向的庞贝城，但随之而来的泥石流却最终让赫库兰尼姆城难逃厄运——它被淹没在23米深的火山岩屑下，这要比掩埋庞贝城的火山岩屑厚的多。

凝灰岩般坚硬的堆积物密封了整个城市，使得这座被埋没的城市保持得十分完好：在小吃店的柜台上摆放着胡桃；修理店里，一个铜烛台等待修理；面包房里，烤面包的铜盘仍旧留在烤箱里；许多门窗在原来的位置上仍可随意关闭；青铜抽水机仍旧可以运转自如。木材、植物、纺织物等有机物都奇迹般地被保存了下来。

18世纪：重见天日

在1709 年，意大利的施工工人在“死城”挖井时，发现了古时的剧场舞台，进一步挖掘后，又发现了众多的大理石构件。赫库兰尼姆就这样很偶然地被发现了。

1738 年，意大利皇家图书馆馆长、人文学家唐·马塞罗·凡努提侯爵开始在赫库兰尼姆城发掘。他采取井巷式的发掘方法，清理出土了3个穿长袍的罗马人的大理石雕像、一些彩色圆柱和一匹青铜马的躯干。同年12月11日，他又找到一处铭文，从而了解到有个名叫鲁福斯的人曾出资兴建“海格立斯剧场”。据此，专家们断定，这里就是失踪千年的罗马古城赫库兰尼姆。

令考古学家惊喜的是，在赫库兰尼姆一间贵族豪宅中，还有一个保存完好的图书室，其中有约1800份已经碳化了的手稿。拒信这是朱利安·凯撒的一位岳父的别墅，这也是目前发现的唯一完整的罗马时代的图书馆。

最初，因为打开的方式不对，卷轴损坏了一些，但后来罗马教廷的图书馆绘画收藏主管帕吉奥发明了一种专门用于展开的设备，历经约半个世纪，有一半书籍已经展开，被固定在硬纸卡上——但是这样一来也只能读取其中一面内容，而且在展开过程中，字迹暴露在空气中导致了墨水褪色。

第一卷被展开的是伊壁鸠鲁学派的菲洛德谟（Philodème de Gadara）所著的音乐专著，他是和西塞罗齐名的对古罗马帝国后期的社会、政治、经济产生巨大影响的哲学家和诗人。

其他被展开的卷轴中，除了比较集中的伊壁鸠鲁、德美特里乌斯·拉康及其他一些著名的伊壁鸠鲁学派学者的作品外，还有卢克莱修《自然咏》诗中的一段唱词；其中的一些文献还提到了欧里庇德斯、索福克勒斯、荷马、萨福等人业已失传的一些作品……

还有约900个卷轴因为碳化严重，没能被展开。

事实上它们看起来就像你在烧烤架上看到的东西。但根据意大利国家研究委员会的纸莎草纸学者拉齐亚诺·拉诺基亚的说法，如果没有火山爆发，没有碳化，它们是不能保存至今的。

因此它虽然见证了古代文明，却又让历史学家束手无策，因为你随便一个举动，就可能让记录着近两千年前文明的卷轴损毁。你虽然可以看到在每一片纸莎草纸上都有文字存在，但想要打开阅读它，则要求纸莎草必须非常柔软和具有柔韧性，然而现实不允许。

2019年：粒子加速器上场

如何在不打开卷轴的前提下，阅读其中的内容？数百年来，这个问题一直没有答案。直到2019年，美国肯塔基大学Educe实验室的Brent Seales教授利用位于牛津的粒子加速器成功对赫库兰尼姆古卷进行了成像。

简单来说，Seales教授带领的团队，采用钻石光源，其发出的比太阳还要亮数十倍的光线，能够识别出墨水和空白区域之间的细微纤维结构差别，然后在另一侧检测出一些二维图像，从而以一种非破坏性的方式虚拟读取文字。

但是大量扫描出来的数据，需要训练一个人工智能来进行识别。对此，Seales教授感到自己的团队难以完全胜任。科技企业家 Nat Friedman得知此事后，找到教授捐赠了12.5万美元，说发起一个公开赛，让所有人都可以来试试。

2023年：人工智能元年

在Nat Friedman和另一位科技企业家Daniel Gross 的赞助下，2023年3月正式发起了维苏威火山挑战赛（Vesuvius Challenge）：总奖池高达 70 万美元，还为开源工具和技术的开发颁发了几个较小的奖项。

2023年8月，一位叫做Casey Handmer的学者写了一篇博客，讲述了他所发现的看起来像墨水的“裂纹模式（crackle pattern）”。这可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突破进展，因为之前只有在展开的碎片上识别过墨水痕迹，还没有人在未打开的卷轴中找到墨水痕迹。

年仅21岁的SpaceX实习生、计算机科学本科生卢克，偶然听到了这个消息和挑战赛，也看到了Casey的裂纹模式在Discord上被广泛讨论，产生了极大兴趣，开始利用晚上的业余时间，着手训练一个关于“裂纹模式”的AI学习模型。

去年10月，他提交了第一份参赛报告——在他的机器人识别的内容中，隐约可以看到“ΠΟΡΦΥΡΑϹ”（porphyras）的单词形状，大概意思就是“紫色的”。最终挑战赛官方认为，卢克值得获得首字母奖4万美元。

兴奋的Nat Friedman为此在社交媒体上圈了马斯克，说看看你家实习生干了多么了不得的事儿。

在Casey和卢克的工作激励之下，另一位参赛者，来自柏林“埃及仿生机器人实验室”的研究生Youssef Nader，采用了不同的AI训练方法，反复优化后，提交了一份相对比较完整的有四列半文本的参赛作品，获得了一万美元的首字母二等奖。

之后，这三位学生和Seales教授一起工作了数月，于2月6日在《Nature》期刊上公布了这份卷轴上已被读取的部分内容，主要谈论的是：感受和快乐，包括音乐和手舞足蹈。

其中一段写道：“就像食物一样，我们不会马上相信稀缺的东西比丰富的东西更令人愉快。”专家认为这句话是在质疑我们有多大程度上像对待食物一样忠实于自己的感官感受，我们的快乐和满足多大程度上受到社会心理因素的影响。

写下这些思考内容的人会是谁？

布里斯托尔大学希腊语名誉教授、赫库兰尼姆学会主席罗伯特·福勒说很可能还是菲洛德谟，“风格非常粗糙，是他典型的风格，主题也很符合他的风格”。

搞了这么久，也没发现什么惊天大秘密，可能有点令人失望，但实际上，走到这一步是一段令人难以置信的旅程。在AI的帮助下，另外那差不多900个卷轴也终于有了破译的希望。